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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團圓」 刻劃張愛玲胡蘭成愛情萬轉千迴
聯合晚報╱記者姜穎/台北報導 2009/02/24

皇冠出版社/提供 
 
文壇再吹張愛玲旋風,繼2007年「色‧戒」造成轟動後,被認為是張愛玲最後遺作的小說「小團圓」今天出版。書中描述就讀修道院女中的少女,與被指為漢奸的有婦之夫相戀,糾葛的情愛,和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戀情不謀而合,因此被認為是張愛玲的自傳小說。

張愛玲遺作「小團圓」,在她過世14年之後,終於面世,今天下午皇冠出版社舉行新書發表會,並請到「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從香港來台。出版社強調,這是張愛玲最後、也最神秘的作品。「小團圓」全書共328頁,今天在台灣率先面世,26日將在香港發售,大陸版權則仍在洽商中。

新秀女作家 狂戀有婦之夫的漢奸

「九莉還記得她嬰兒時期的景象: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中,有一支白銅湯匙塞進她嘴裡,那股鐵腥味真難吃!」

「小團圓」中,張愛玲描寫女主角作家九莉,出身新舊世代接替的傳統家庭,在修道院女中求學。九莉才22歲,卻擁有與生俱來的敏感與驚人記憶力。熱愛寫作的她,用精鍊的文字寫出幼年家族中的世代衝擊、父母對立的陰影、修道院女中裡同儕的百態、戰爭時劍拔弩張的氛圍。

而九莉特殊的文采,深深吸引男主角邵之雍。他天天拜訪九莉,甚至說「就算這文章是男人寫的,也要去找他,所有能發生的關係都要發生」。這樣熱切的愛擄獲九莉芳心,兩人陷入熱戀。但邵之雍有婦之夫的身份,加上被指為漢奸,都讓兩人的戀情更顯糾葛淒涼。故事的結局則充滿道德爭論。

出版社表示,「小團圓」中九莉的身世與張愛玲相仿,同是20出頭就驚豔文壇的新秀女作家;父母新舊觀念的對立,與張愛玲父母如出一轍;男女主角的戀情更宛若張愛玲與胡蘭成,可說是一本自傳體小說。書中內容也令人聯想到胡蘭成在「今生今世」裡所描寫的兩人關係。

迷亂愛情 「如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

「小團圓」的簡介中,讚譽張愛玲細膩的工筆,嘲諷地刻畫出男男女女矛盾掙扎、顛倒迷亂的愛情。情感鋪陳餘韻不盡,令人墜入其文字世界不能自拔,如同她所寫彷彿「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

為了小團圓,張愛玲更曾自述:「這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迴,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



小團圓》梁秉鈞:這是她的發言機會
聯合晚報╱記者姜穎/台北報導 2009/02/24

張愛玲,本名張煐,20歲起就以一系列的小說驚豔文壇。張愛玲一生充滿傳奇色彩,歷經戰亂,卻寫作不輟,晚年在美國洛杉磯寓所孤獨而終,為傳奇人生再添一抹神秘。2007年導演李安拍攝其作品「色‧戒」再度掀起張愛玲風潮。

1920年,張愛玲出生於上海,擅長描寫大時代下男女的情愛糾葛,多以上海、南京、香港為故事背景,她總在繁華傾頹的時光流轉中,訴盡男女蒼涼。作品「半生緣」、「怨女」、「傾城之戀」等膾炙人口,後來更多次被翻拍成電影。近年最為讀者所熟知的作品,莫過於2007年被導演李安翻拍為電影的「色‧戒」,男主角「易先生」與「小團圓」的邵之雍一樣,也是「漢奸」。

香港嶺南大學中文系比較文學講座教授梁秉鈞樂觀見到「小團圓」出版,梁秉鈞曾表示,「胡蘭成也有寫張愛玲,小團圓則是她自己寫的版本。我寧願看她所說的。最詆毀她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寫過,這是她一次發言機會。」 


小團圓》張愛玲 曾想銷毀原稿
聯合晚報╱記者姜穎/台北報導 2009/02/24

「小團圓」的出版,正如同作者張愛玲的傳奇人生,帶有濃厚神秘色彩。張愛玲從70年代就開始創作此書,直到去世前多次易稿,僅少數友人看過手稿,據傳張愛玲曾希望銷毀原稿。歷經許多波折,「小團圓」終得出版。

宣稱擁有張愛玲獨家中文版權的皇冠出版社,在保密多時後,今天發表張愛玲遺作「小團圓」。「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也特地來台,詳述出版始末。宋以朗是張愛玲摯友文學大師宋淇的兒子,在「小團圓」出版扮演重要的角色。

張愛玲從70年代開始創作「小團圓」,直到1995年過世前曾多次易稿,僅有宋淇、平鑫濤少數人看過手稿。其中,宋淇是張愛玲摯友,極愛護張愛玲,一向反對「小團圓」發表,他認為小說中主角九莉不會獲得讀者共鳴。張愛玲最後寫給宋淇的信中,除了說明遺產處理,還交代將這份手稿銷毀。但宋淇之子宋以朗在2007年繼承張愛玲遺產管理權後,發現張愛玲曾多次修改書中內容,想將女主角的「作家」身份改為學醫,證明張愛玲仍想出版「小團圓」。

有人曾問宋以朗為何不按照張愛玲遺願銷毀原稿。他回應,「那是一封信,不是遺囑。信是選擇性的,與遺囑不同。92年叫我銷毀,怎知93年沒有叫我不要」。

此外,宋以朗也曾分析「小團圓」出版波折的原因。他認為,1976年不能出版,是因為張愛玲在台灣是偶像作家,「小團圓」會讓人將她與漢奸聯想在一起,政治不正確。80年代則是因胡蘭成仍在世,怕引起紛爭。90年代則是怕大眾認為張愛玲出版煽情小說,想刺激作品銷量。2007不能出版,是怕人家會認為出版社和宋家要牟利。宋以朗更曾表示,「我想到了2046年,上述因素都不在了,才是小說面世之時」。 
 


張愛玲寫胡蘭成 塵封情將曝光
聯合報╱記者陳宛茜/台北報導 2009/02/13

圖片提供/聯合報
 
張愛玲最後一部小說「小團圓」,塵封多年後終於曝光。在這部類自傳小說中,張愛玲首次寫出與胡蘭成這段讓她神傷一生的愛情,皇冠將在廿四日出版。

張胡的一段情,是華文世界最神秘的傳奇。張愛玲在上海文壇剛竄出頭時認識胡蘭成,不顧他已婚,毅然投入這段情,兩人並簽下一紙婚書。婚後胡蘭成仍周旋於眾情人之間,反觀張愛玲雖因胡的「漢奸」身份受到連累,仍在他逃難時給予經濟支援。最後,被胡傷透心的張愛玲,主動提出分手。

胡蘭成曾在「今生今世」詳述兩人的愛情與婚姻,張愛玲卻未曾有隻字片語提及。因此影射胡張戀的電影「滾滾紅塵」、電視劇「她從海上來:張愛玲傳奇」,均以胡的說法為藍本。多年來,許多張迷為了這段「情史」缺乏女主角的說法,為張愛玲感到不平。

前年在香港首次曝光的一批張愛玲信件中,張愛玲寫到收到胡蘭成化名所撰的書,看到許多她書中的內容,「我馬上扔了,免得看了惹氣」。當時兩人情逝卅多年,張愛玲仍「放不下」。

張愛玲早在一九六○年代,便已動手寫「小團圓」,張多年後把初稿給好友宋淇,宋淇寫了六頁的回信勸張不要公開。理由是讀者看了「不會注意文學價值」,只會認為作者是在寫自己的經歷,並引起非議。

張愛玲過世後,「小團圓」遺稿放在皇冠社長平鑫濤家中。平鑫濤曾表示,張愛玲生前表示要銷毀「小團圓」,他也以為不妥,打算永遠鎖在保險箱中。如今重新出版,據說是宋淇之子、也是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的意思。

根據看過「小團圓」原稿的一位作家表示,張愛玲雖未明寫女主角就是自己,但張在序中寫道:「這是一個熱情故事,我想表達出愛情的萬轉千迴,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什麼東西在。」 



保存張愛玲文學遺產 小團圓33年後終出版
中央社╱台北24日電 2009.02.24 10:09 pm

作家張愛玲小說遺作「小團圓」完成33年後終於出版,她的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今天表示,當年張愛玲曾因顧慮想銷毀手稿,如果過程中真的銷毀,將會是大罪過。

張愛玲於1976年完成「小團圓」長篇小說,描寫出身傳統家族的女主角,與有婦之夫、漢奸邵之雍熱戀的愛情故事,礙於當年政治環境及前夫胡蘭成而未出版。張愛玲生前曾表示要銷毀手稿,但卻將手稿轉給皇冠出版社保存而久未曝光,經其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同意付印出版,今天下午在台北舉辦新書發表會。

宋以朗在記者會表示,張愛玲僅在私人信函中討論銷毀「小團圓」手稿,但遺囑並未提及,並將手稿轉給當年皇冠出版社社長平鑫濤保存,從未曝光;期間張愛玲也數度修改,並與出版社洽談出版事宜,可見她其實無意銷毀。宋以朗說,「小團圓」的出版,將成為研究張愛玲重要的文學史料,他抱持保存張愛玲文學遺產的心情,決定將這本小說出版。

作家蘇偉貞在記者會中表示,張愛玲生前曾傳真給她,表示願意將「小團圓」在出版社與報紙合刊;根據蘇偉貞解讀,張愛玲並沒有真的要銷毀手稿。文學評論家南方朔則說,張愛玲小說蘊藏很多個人故事,常被認定是自傳小說;他認為「小團圓」是自白小說,這本書將再掀起華人世界的「張愛玲考古熱潮」,讓書迷在她過去著作中所產生的疑惑,可獲得解答。



對照「今生今世」》她見他 也變善低頭的女人
聯合報╱記者陳宛茜/台北報導 2009/02/25

一九五八年,胡蘭成在日本出版「今生今世」,其中「民國女子」一章詳述他與張愛玲的愛情與婚姻,胡甚至宣稱「今生今世」便是張愛玲取的書名。

因此影射胡張戀的電影「滾滾紅塵」,電視連續劇「她從海上來:張愛玲傳奇」,均以「今生今世」為藍本。如今「小團圓」出土,這段情首次有了女主角的「說法」。

胡蘭成形容張愛玲:「似乎人太大,坐在那裡,又幼稚可憐相。待說她是個女學生,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也沒有。」根據友人記述,「短小精悍」的胡蘭成應該比張愛玲略矮,難怪覺得張「似乎人太大」。

九莉對邵之雍的第一眼印象則是「眉眼很英秀,國語說得有點像湖南話。像個職業志士。」一旁的九莉姑姑馬上問:「太太一塊來了嗎?」邵則一面笑一邊答應。可見,張愛玲一開始就知道胡是有婦之夫了。

胡蘭成記述張愛玲在送他的照片上提字:「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小團圓」中也有類似文字。之雍看到九莉「孔雀藍喇叭袖裡的手腕十分瘦削」,問她「是為了我嗎?」九莉馬上紅了臉低下頭去,「立刻想起舊小說裡那句濫調:『怎麼樣也抬不起頭來,有千斤重。』」一向被認為寫情「冷到骨子裡」的張愛玲,談起戀愛,卻也變成她小說中「善於低頭的女人」。

對於簽下婚書這一段,兩人描寫倒是差不多,婚書上誓詞皆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張愛玲還多了解釋,因為九莉不喜歡琴,所以不能用「琴瑟靜好」。

「今生今世」絕口不提兩人床笫之事,「小團圓」中卻有不少大膽描繪。張愛玲甚至描述在之雍逃亡前夜,九莉躺在他身邊,幻想「對準那狹窄的金色背脊一刀」,反正他現在「是法外之人」。兩人分手的原因,胡蘭成認為是他割捨不下逃亡溫州時,結識的患難情人「小周」。張愛玲卻寫不是為了單一女人,「沒有她們也會有別人,我不能與半個人類為敵。」

「小團圓」中曾有人問九莉,為什麼喜歡年紀大的人?張愛玲寫:「因為他們有人生。」張愛玲的兩任丈夫胡蘭成、賴雅,年紀都大了她一截,「小團圓」為張真實人生中的愛情,下了精準的註解。 



張愛玲「小團圓」 胡蘭成宛如易先生
聯合報╱記者陳宛茜/台北報導 2009/02/25


張愛玲新書「小團圓」(右)昨天與讀者見面,之前有關張胡戀的說法,只有胡蘭成的「今生今世」(左),現在終於有了雙方的對照。記者陳再興/攝影

塵封卅多年的張愛玲遺作「小團圓」,昨天由皇冠出版。在這本自傳色彩濃厚的小說中,張愛玲首度提筆她和胡蘭成的一段情。作家南方朔讀畢後認為,「色戒」中的易先生,就是胡蘭成的化身。

「小團圓」描述在傳統家族長大的九莉,大學到香港唸書,回到上海後和身為漢奸的有婦之夫邵之雍陷入熱戀。九莉與張愛玲有太多相似處,九莉與之雍相戀過程,與胡蘭成明寫胡張之戀的「今生今世」如出一轍。南方朔認為,「小團圓」是張愛玲的「自白小說」。

書中九莉有三段戀情。作家蘇偉貞指出,另一位情人「燕山」,應是與張愛玲合作「不了情」等電影的導演桑弧。

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表示,整理張的書信時,發現她一九六○年代在美國時,便曾以英文撰寫廿三萬字的自傳性小說「易經」(Book of Change),卻因找不到出版社作罷。

一九七四年胡蘭成來到台灣,與作家朱西甯結為好友。張愛玲收到朱來信,說打算根據胡的話動手寫張愛玲傳記。張愛玲一聽急了,一邊回信請朱不要寫,一邊從「易經」中抽取一段改寫成「小團圓」。然而這兩本原本打算「打擂台」的張愛玲傳記,當時都沒出版。

張愛玲只花了十個月便寫成「小團圓」,書中情節頗多顛倒錯亂之處。南方朔認為,正因為「趕」,張愛玲想到什麼就寫什麼,讓這本書更貼近她內心的幽微處,「為張學研究者開啟一個藏寶箱」。

書中張愛玲藉九莉之眼,描寫她對胡蘭成的第一印象:「眉眼很英秀…像個職業志士。」但她慢慢發現跟胡在一起「永遠不會有幸福」,因為胡有太多情人,「沒有她們也會有別人,我不能與半個人類為敵。」最後她恨胡恨到兩人歡好之後,幻想「對準那狹窄的金色背脊給他一刀。」

「小團圓」和「色‧戒」寫作時間相近,南方朔對照兩書,認為「色‧戒」是「張愛玲用另一個角度寫自己」,易先生和王佳芝便是胡張戀「變形的註解」。

「小團圓」結局並不團圓。蘇偉貞認為,「小團圓」是張愛玲對中國戲曲中三妻四妾「大團圓」式結局的嘲諷。一九五○年代張愛玲為自己的前程卜卦時,曾得籤詩「但得銅儀逢朔望。東西相對兩團圓」,或許便從此詩得到書名的靈感。



張愛玲遺作 還會有三部
聯合報╱記者陳宛茜/台北報導 2009/02/25

「小團圓」之後,張愛玲還有什麼遺作可能「出土」?宋以朗透露,他手中至少還有三部:一部是張愛玲自傳小說「易經」,英文原稿據說已送到皇冠手中;一部是張愛玲描寫她到溫州探胡蘭成的三萬字遊記;另一部則是張和宋家父母的通信。

宋以朗是張愛玲生前摯友宋淇、鄺文美之子,父母先後謝世後,他便成為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說,一九九五年張愛玲過世後,有十四個箱子送到他家,包括書信、手稿。他將這些史料以檔案夾重新整理、珍藏在家中,並找專人編輯信件。

其中張和宋淇夫婦的通信便有六百五十封、四十萬字,宋以朗準備出版成書。他表示,打算依信中提到的張愛玲作品為綱、重新分類編輯,好讓張迷更瞭解作品。至於其他書信,他打算一一物歸原主。

宋淇曾力勸張愛玲不要出版「小團圓」,張愛玲也曾在信中表示要銷毀,為什麼宋以朗要違背父志?宋以朗表示,當年宋淇的顧慮有三:一是台灣當時的政治環境,不宜與「漢奸」有所牽扯;二來擔心有心人「對號入座」,尤其怕胡蘭成「藉此良機大出鋒頭」。三是怕讀者不會同情「大膽、非傳統」的張愛玲分身九莉,進而影響當時在台正聲譽鵲起的張愛玲。

如今事過境遷,當事人皆謝世,張愛玲的文學地位也已無可動搖,當初的顧慮不復存在。宋以朗也提出多封信件,證明張愛玲一直在修改「小團圓」,期望有朝一日能出版。「銷毀小團圓會是一件大罪過!」宋以朗表示,卡夫卡的作品生前大多未發表,且不想出版,若非摯友馬克斯違背卡夫卡遺志出版,「世界便會失去卡夫卡。」



當愛成幻影 留下的只有鄙夷......
中時電子報 林欣誼/台北報導 2009/02/25 04:01

《小團圓》中,如同大家曾拼湊張愛玲與胡蘭成之間的感情故事,書中主角九莉因為具備特殊的文采,吸引邵之雍天天來拜訪她,而九莉對之雍的動情,也一點一點產生。

張愛玲寫道:「他坐在沙發上跟兩個人說話。她第一次看見他眼睛裡輕藐的神氣、很震動。她崇拜他,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等於走過的時候送一束花,像中世紀歐洲流行的戀愛一樣絕望,往往是騎士與主公的夫人之間的,形式化得連主公都不干涉。」

她甚至寫:「他走後一菸灰盤菸蒂,她都揀了起來,收在一隻舊信封裡。」

相愛的片刻,在張愛玲筆下歷歷呈現:「他吻她,她像蠟燭上的火苗,一陣風吹著往後一飄,倒折過去,但是那熱風也是燭焰,熱烘烘的貼上來……磚紅的窗簾被風吸在金色橫條鐵柵上,一稜一稜,是個扯滿了的紅帆。壁上一面大圓鏡子像個月洞門。夕陽在鏡子上照出兩小條五彩的虹影。他們靜靜望著它,幾乎有點恐懼。」

然而到了小說近結尾,一切愛情成幻影,九莉彷彿脫胎換骨,對於視愛情如收集的之雍,更是看透似了地鄙夷。

九莉想道:「他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就知道保存他所有的。」她沒往下說,之雍便道:「你這樣痛苦也是好的。」是說她能有這樣強烈的感情是好的。又是他那套,「好的」與「不好」,使她憎笑得要叫起來。

「…本來對坐著的時候已經感到房間裡沉寂得奇怪,彷彿少了一樣什麼東西,是空氣裡的電流,感情的飄帶。沒有這些飄帶的繚繞,人都光禿禿的小了一圈。在床沿上坐著,更覺得異樣,彷彿有個真空的廬舍,不到一人高,罩住了他們,在真空中什麼動作都不得勁。」



張愛玲最後、也最神秘的小說遺作
聯合新聞網/皇冠文化提供 2009/02/27

內容介紹
讀中國近代文學,不能不知道張愛玲;讀張愛玲,不能錯過《小團圓》。《小團圓》是張愛玲濃縮畢生心血的顛峰之作,以一貫嘲諷的細膩工筆,刻畫出她最深知的人生素材,餘韻不盡的情感鋪陳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讀來時時有被針扎人心的滋味,因為故事中男男女女的矛盾掙扎和顛倒迷亂,正映現了我們心底深處諸般複雜的情結。墜入張愛玲的文字世界,就像她所寫的如「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難以自拔!

新書內容搶先看:
九莉只會煮飯,擔任買菜。這天晚上在月下去買蟹殼黃,穿著件緊窄的紫花布短旗袍,直柳柳的身子,半鬈的長髮。燒餅攤上的山東人不免多看了她兩眼,摸不清是什麼路數。歸途明月當頭,她不禁一陣空虛。二十二歲了,寫愛情故事,但是從來沒戀愛過,給人知道不好。

有天下午比比來了。新收回的客室L形,很長。紅磚壁爐。十一月稀薄的陽光從玻璃門射進來,不夠深入,飛絮一樣迷濛。

「有人在雜誌上寫了篇批評,說我好。是個汪政府的官。昨天編輯又來了封信,說他關進監牢了,」她笑著告訴比比,作為這時代的笑話。

起先女編輯文姬把那篇書評的清樣寄來給她看,文筆學魯迅學得非常像。極薄的清樣紙雪白,加上校對的大字硃批,像有一種線裝書,她有點捨不得寄回去。寄了去文姬又來了封信說:「邵君已經失去自由了。他倒是個硬漢,也不要錢。」

九莉有點担憂書評不能發表了──文姬沒提,也許沒問題。一方面她在做白日夢,要救邵之雍出來。

她鄙視年青人的夢。

結果是一個日軍顧問荒木拿著手鎗衝進看守所,才放出來的。此後到上海來的時候,向文姬要了她的住址來看她,穿著舊黑大衣,眉眼很英秀,國語說得有點像湖南話。像個職業志士。

楚娣第一次見面便笑道:「太太一塊來了沒有?」

九莉立刻笑了。中國人過了一個年紀全都有太太,還用得著三姑提醒她?也提得太明顯了點。之雍一面答應著也笑了。

去後楚娣道:「他的眼睛倒是非常亮。」

「你跟你三姑在一起的時候像很小,不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又很老練,」之雍說。

他天天來。她們家不興房門整天開著,像有些中國人家一樣。尤其因為有個房客,過道裏門全關著,在他就像住旅館一樣,開著門會使他覺得像闖到別人家裏。但是在客室裏關著門一坐坐很久,九莉實在覺得窘。楚娣只皺著眉半笑著輕聲說了聲:「天天來──!」

她永遠看見他的半側面,背著亮坐在斜對面的沙發椅上,瘦削的面頰,眼窩裏略有些憔悴的陰影,弓形的嘴唇,邊上有稜。沉默了下來的時候,用手去捻沙發椅扶手上的一根毛呢線頭,帶著一絲微笑,目光下視,像捧著一滿杯的水,小心不潑出來。

「你臉上有神的光,」他突然有點納罕的輕聲說。

「我的皮膚油,」她笑著解釋。

「是滿面油光嗎?」他也笑了。

他約她到向璟家裏去一趟,說向璟想見見她。向璟是戰前的文人,在淪陷區當然地位很高。之雍晚飯後騎著他兒子的單車來接她,替她叫了部三輪車。清冷的冬夜,路相當遠。向璟住著個花園洋房,方塊烏木壁的大客廳裏許多人,是個沒酒喝的雞尾酒會。九莉戴著淡黃邊眼鏡,鮮荔枝一樣半透明的清水臉,只搽著桃紅唇膏,半鬈的頭髮蛛絲一樣細而不黑,無力的堆在肩上,穿著件喇叭袖孔雀藍寧綢棉袍,整個看上去有點怪,見了人也還是有點僵,也不大有人跟她說話。

「其實我還是你的表叔,」向璟告訴她。

他們本來親戚特別多,二嬸三姑在國外總是說:「不要朝那邊看──那邊那人有點像我們的親戚。」

向璟是還潮的留學生,回國後穿長袍,抽大烟,但仍舊是個美男子,希臘風的側影。他太太是原有的,家裏給娶的,這天沒有出現。他早已不寫東西了,現在當然更有理由韜光養晦。

九莉想走,找到了之雍,他坐在沙發上跟兩個人說話。她第一次看見他眼睛裏輕藐的神氣、很震動。

她崇拜他,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等於走過的時候送一束花,像中世紀歐洲流行的戀愛一樣絕望,往往是騎士與主公的夫人之間的,形式化得連主公都不干涉。她一直覺得只有無目的的愛才是真的。當然她沒對他說什麼中世紀的話,但是他後來信上也說「尋求聖杯」。

他走後一烟灰盤的烟蒂,她都揀了起來,收在一隻舊信封裏。



張小虹:「合法盜版」張愛玲 從此永不團圓
聯合報╱張小虹 2009/02/27
 
或許我們只聽說過「非法盜版」這個辭彙,難道也有所謂「合法盜版」這檔事嗎?

這幾年來張愛玲的盜版官司打得如火如荼。作為張愛玲「遺產執行人」的宋以朗與擁有張愛玲全球獨家中文版權的皇冠出版社,跨海控告中國大陸數十家知名或不知名出版社的「非法盜版」行徑,未經授權,擅自印行張愛玲的著作,並要求鉅額賠款。這場官司有的已經勝訴,有的還在纏訟,倒是在侵權官司的訴訟過程中,我們才由雙方的攻防辯論,間接了解到張愛玲遺囑未經公證(辯方企圖以此質疑遺囑之合法性),乃是因為她當時的財產不足兩萬美金,無需公證(控方證詞),如果屬實,不難想見其晚年生活之困窘。

囑交代銷毀《小團圓》手稿

那張愛玲過世後,其版權收益與各種衍生權益金究竟所歸何處?張愛玲在一九九二年所立的遺囑中,將財產遺贈給宋淇與鄺文美夫婦。此二人乃張一生的摯友,張與鄺曾為香港美國新聞處的同事,由此認識宋而成為至交,移居美國後也與二人時時魚雁往返,就連想要做件旗袍,也會手繪款式、標明尺寸,寄給鄺代為找尋香港的熟識裁縫縫製,而宋日後更成為張的對外連絡管道、文學顧問與經紀人,他為張的小說、劇本、稿費版稅與電影版權來回奔波、不辭辛勞,他認認真真拜讀、誠誠懇懇回應張寄來的所有手稿,而二○○七年底宋過世後,其子宋以朗便成為法律上合法的「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

而張愛玲與台灣皇冠出版社平鑫濤先生的因緣,也來自宋的引薦,張遂於一九六六年的《怨女》起與皇冠出版社維持了卅年的出版合作關係。而張愛玲過世後,皇冠出版社已於二○○四年出版了其生前因覺「毛病很大」而決定擱開的兩萬字未完成中篇小說《同學少年都不賤》(加上數篇譯作與散文),而去年皇冠出版社又出版了張愛玲數篇未發表或新出土的文稿合集《重訪邊城》,據報載此乃張愛玲作品付梓的最後一冊,其餘遺稿不再出版。在過去的四十多年中,張愛玲作為華文世界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已為該出版社帶來了無價的聲譽與象徵資本。但在今年皇冠五十五週年的慶祝活動中,我們傻了眼,就連張愛玲在叮囑遺產處理的書信中清楚交代銷毀手稿、不予出版的《小團圓》,也終究難逃被迫登台亮相的命運。

法律上「法」道義上「版」

而檯面上冠冕堂皇的出版理由有二。一說張愛玲終究還是打算出版,銷毀《小團圓》手稿的書信寫於一九九二年,而張在一九九三、一九九四仍討論到修改內容,也曾一度表示(或委婉拒絕)《小團圓》與《對照記》放在一起太厚,不宜合集出版。另一說則是此「神祕自傳體小說」乃張愛玲濃縮畢生心血的巔峰之作,出版《小團圓》乃是因應廣大張迷之期待,千呼萬喚始出來,更引用號稱或自稱張愛玲研究權威學者的話語,此書之出版乃「張迷之福音」。換言之,不為錢、不為利、不為名,《小團圓》的出版,一切都只為張愛玲與張迷。張愛玲一九九五年過世時,在公寓裡幾天沒人發現,當然也不會有人來得及問她《小團圓》改好了沒?決定要出、不出還是仍在猶豫?更進一步想,若以寫作者將心比心,就算張愛玲生前不完全放棄出版的念頭,想她也不會願意以修改中的「未完成」稿出版。但這一切的一切,我們無從猜測揣摩,我們唯一的共同根據是她的遺願,《小團圓》「小說手稿應該銷毀,不予出版」。

因此《小團圓》的出版,在法律程序上是「合法」,但在情感道義上是「盜版」,和那些被控「非法盜版」的大陸出版社一樣,都是未經授權、擅自印行。作為一個張愛玲的忠實讀者,在傷心難過與憤怒之餘,也只能以「拒買、拒讀、拒評」《小團圓》,聊表對張愛玲寫作生涯最基本的敬意。(作者為台大外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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