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馨隨筆》破曉
聯合報╱邊邊角角藝文論壇╱余文馨 2009/03/13

我大概也不是很熟睡吧,才會聽見在夜裡響起的電話鈴聲。沒看號碼,直接掀蓋。畢竟會在這天的這個時間打給我的,除了這傢伙,也不會是別人了。

「睡了喔?」對方問,熟悉的音頻,果然是安東尼。「對呀現在的作息很亂好像是傍晚覺得好睏啊就睡了…」我懶洋洋地應答著,另一面的側臉仍緊貼著枕邊。「喔那睡夠了吧,」安東尼說,因為當時是午夜將近一點,換言之我也睡了好幾個小時了。「起床!」安東尼繼續說著沒吃晚飯啊好餓。

「走啦去吃飯啦!」他說想到跟我有約啊所以等到這會兒了也沒吃耶。「才怪啦明明是看電視看得忘我!」我說都半夜了哪有東西吃啊,我家位處日落而息的淳樸鄉間又不是茶來伸手的台北市中心,但這傢伙直嚷嚷著真找不到餐廳的話,就是24小時營業的麥當勞也無妨啊。「好啦。」我反駁的立場薄弱,因為我家對面就有不管天色多黑永遠亮晶晶的麥當勞一大間,只好任這傢伙從陽明山的半山腰開車過來,一點50左右已經抵達我家巷口了。

「整路沒車連紅燈都沒遇到。」40分鐘後,安東尼以一種近乎炫耀的語氣笑盈盈地說著,我則為著「原來陽明山有這麼近」而吃驚,只花了半個多小時就到達我家的這件事實,詭異地,竟然十分缺乏真實感。「該不會是當宅女當太久所以整個人不知不覺都鏽斗掉了?」我暗忖。搞不好真的是。

安東尼很早就注意到我的生日快到了,有多早呢?大約是一個半月前,他便偶爾會提到,然後我就會哇哇叫著什麼生日啊生日最討厭了過一天就差一歲耶哪有這種道理才不要變老之類的白痴話。然後是某天,他忽然提起一個月零5天後的星期五,說是想請我吃飯。

「一個月零5天後的星期五?」檢查一下月曆,一個月零5天後的星期五不正是本人無所不用其極就想忽略的生日嗎還真巧呀。「可以嗎?」安東尼問話時語調柔軟,甚至帶點小心翼翼,可能是滿害怕又要被我會以重覆的蠢話攻擊吧。殊不知怕被罵的樣子在我看來還挺可愛的,「好啊,」於是我答應了,其實我也沒有不答應的理由,但為了維繫本人不易親近的優質形象,我尚且附加了一條但書,要安東尼屆時切勿在我面前提到生日或長一歲或願望啊這些有的沒的,他也學我說好。之後這口頭之約便這麼丟著了,再沒人提起這件事。

「所以到底算不算是約好了呢?」這問題我在一個月零4天後的星期四斟酌了好久。這些日子安東尼負責訓練公司新人似乎很忙,而我的作息又不固定,總之是陰錯陽差吧,差不多已經有10天沒聯絡,眼看就是星期五了也沒講好時間。「就是忘了嗎?」由於本人對於人性總抱持著實際的,即悲觀的看法,我決定擅自假設他就是忘了多日前約好的事,畢竟都好一陣子了,就算真忘了也不是很稀奇,我甚至還開始考慮是否會因此感到失望或生氣?

不過事實證明了他沒有忘記,反倒是我因為對於他必然會忘記的這部份太過放心,反而隨心所欲早早去睡了,根本也沒想到要再多確認一下,才讓他空腹等到星期六的凌晨。「幹嘛不早點打給我啊很笨耶!」對呀然後捱至半夜兩點吃著本地罕見的全日營業的小吃的時候還要被我罵,真是招誰惹誰。

「附近是不是有個什麼什麼?」終於填飽肚子時,安東尼主動建議一個地名說是想去走走。「啊──」當場令我小愣了一下,因為他說到的地方正是我上禮拜心情正差時一度想去的不得了的海邊哩。沮喪時我總是想看海,但也總是想想而已。安東尼說數年前跟著表哥在打工時,曾路過這一帶,然後就是待在消波堤上看釣客釣魚看了一下午。不過時至今日,此景已成為一處不是漁人碼頭卻也蓋有拱橋與咖啡館就是要讓你聯想到淡水漁人碼頭的…不是漁人碼頭。

安東尼就著拂過護欄的海風抽了兩根煙。說真的,凌晨4點跑到海邊打混還真是滿沒意義,因為放眼望去一片漆黑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真是連海水是哪種顏色也無從辨別!但終究我是高興的,「竟然看到海了呢!」作為新歲數的第一日,我以為,這真是個寬闊又開朗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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