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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聞樂思/不被聽見的音符

鋼琴家齊瑪曼(Krystian Zimerman)是我非常尊敬的大師,無論是為人或音樂,我總從他身上學習甚多。只不過至少有一件事,我至今無法同意他的看法。

那就是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

這是一首極其深邃美麗的創作。當年鋼琴家維根斯坦(Paul Wittgenstein 1887-1961)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失去右手後,以萬貫家財邀請作曲家為左手譜曲,布瑞頓(Benjamin Britten)、亨德密特(Paul Hindemith)、康果爾德(Erich Wolfgang Korngold)、史密特(Franz Schmidt)和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等作曲名家都受邀寫作,也都交出相當精采的作品。而其中最為人所知的,則是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和普羅高菲夫《第四號鋼琴協奏曲》(為左手而做),拉威爾此曲更堪稱鋼琴音樂中最偉大的創作之一:這部作品涵蓋了鋼琴鍵盤的所有範圍,情感表現也涵蓋了人性的各種面向。從陰暗到光明,歡樂到悲劇,十八分鐘內就幾乎寫盡所有情感,實在是難以想像的偉大。

然而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卻也有讓人費解之處。身為古往今來最傑出的管弦樂法大師,此曲陰暗的管弦配器,卻足以令人懷疑拉威爾寫作時的思考狀態。甚至,許多樂段鋼琴竟完全被樂團遮掩。對這位無比精算的作曲聖手而言,這顯然極不尋常。數年前麻省理工學院竟還有教授以物理聲學效果分析,論斷此曲必為作曲家車禍後大腦病變的證明。而那些在現場被樂團聲響的樂段,最終也讓吹毛求疵如齊瑪曼,決定只錄製卻不在現場演出此曲——是呀,如果練了半天,在現場演出卻不被聽見,又為何要白費工夫?

只是我總覺得,拉威爾並沒有計算錯誤。是的,就音響平衡而言,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確實些許樂段,無論鋼琴家演奏何其用力,仍然無法和樂團抗衡。但也正是在這些樂段,透過比例失衡,作曲家讓「聽眾」也要是「觀眾」:當觀眾親眼見到鋼琴家以一隻左手和樂團苦戰,在曲末終究為管弦樂吞噬時,你我也就真實體會拉威爾所經歷的人生悲劇。

「我會像一朵雲一樣地消失」——在《左手鋼琴協奏曲》手稿上,拉威爾這樣為自己寫下預言。這是錄音絕對無法重現,最多也僅能捕捉片面形貌的經典絕作。當你清楚聽到一切,某種程度甚至也就誤解作曲家的真正意義。

想要真正了解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親臨現場是唯一方法,而那絕對值得。

4月8日(周五)晚上在國家音樂廳,葛拉夫曼(Gary Graffman)與台北市立交響樂團,演出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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