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雜記

以下摘錄自「一代宗師」記錄全集中張大春與王家衛的對談，記錄王家衛從想拍一個人到一條街，最後如何呈現出一群人與一個時代。我們在意的不是一招一式，我們在意的是整個武林。

功夫兩字 不在招而在意

張（張大春，以下簡稱張）：在你二○○三年構思籌拍「一代宗師」前，似乎沒有以葉問為主角的電影，你對他最感興趣的，除了他是李小龍的師傅以外，還有甚麼？

王（王家衛，以下簡稱王）：葉問這個人，我是看一個視頻（電視節目）認識他的。我看見的是一個磁軌拍下的影片，那個磁軌是葉問的兒子葉準在他死前三天所拍的。在這個視頻裡面，我看見一個老人家，就是葉問，在他死前三天，突然把打詠春拳的那個木人樁拿出來，他有一八○八種招式，一個人就在客廳打，一身睡衣。

還諸所學 見自己見天地

整個過程裡面有一下特別觸動了我，他打著打著就停了，你可以想像，第一個可能他可能年紀大了，那時候他生病，打不下去了，另一個可能是他忘記招式了，所以就在那邊頓了一下，那個背影很動人，後來他就繼續打下去。

當時我就特別好奇為什麼那個人要做這件事？有一個說法，李小龍在成名後回香港，跟他見過面，葉問那個時候生活不太好，李小龍便向他要這套拳，希望他拍下來，並承諾給他一筆很大的代價。但是葉問拒絕了，他說這個東西若要留，我要留給所有人，不能單給你一個。

我在想，他這樣一個人到了生命最後的關頭，突然要兒子拍下來，他的用意恐怕就是這一點，他知道這個東西可能會失傳，希望用最後一口氣做完這件事，這個是最打動我的。所以我從那一天開始，就認為如果要拍這個人，我要講故事就要講出這一點，為什麼他要用最後一口氣把所學的東西傳出去。

不只拍人 拍時代拍武林

張：你拍「一代宗師」特別花時間，我們知道「功夫」這兩個字也有時間的意思，那麼你在甚麼地方特別花功夫？

王：我想你是創作的人應該很了解，我們都是好奇的人，一開始多半只是會想講一個自己的故事，從自己小時候的經歷說起。我小時候所住的那條街，本身就有很多武館，但是小時候那個武館我們從來不去的，因為父母不讓去，因此你會感覺那是個很神祕的事情，我當時的想法是，這條街上臥虎藏龍。

當我動念想拍葉問，我開始調查葉問的身世，研究要怎麼拍這個人？怎麼才稱得上一代宗師？他經歷了甚麼？然後我漸漸發現他經歷了非常動盪的年代。所以我們了解到，他的故事其實就是民國的故事，所以整個故事不再單單只講一個人，現在要講的是一個時代，那個功夫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