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雜記

以下摘錄自「一代宗師」記錄全集中張大春與王家衛的對談，記錄王家衛從想拍一個人到一條街，最後如何呈現出一群人與一個時代。我們在意的不是一招一式，我們在意的是整個武林。

張（張大春，以下簡稱張）：任何一個拍功夫片的導演，大概都會面臨到長達數十年這個類型的傳統，不論是就武功本身或是戲裡怎麼場面調度，哪怕甚至顏色、節奏都有其傳統，你的「一代宗師」能夠帶給觀眾怎麼不一樣的、或是說特別不一樣的功夫片，你想要從哪一方面去強調不同？

王羽李小龍 帶動一個時代

王（王家衛，以下簡稱王）：我看到這個武俠電影的歷史，基本上都是成事在人，每一個年代都有一個明星，也就是說，這個類型的成功和發展，其實靠的是一個英雄主義。比方說李小龍，他是一代的，王羽，也是一代的。

李小龍之後，少林寺李連杰出來，這又是另外一代，這裡面最重要的其實就是他們的個人魅力，他們帶動了一個時代，因為他們本身有真材實料。但是，我這部「一代宗師」電影不是講個人主義，而是要去說出一個一個的人，有人問我這是不是部武俠電影？我說這不是武俠電影，這是一個關於武俠的電影。

練百套拳路 不如心中一手

張：也就是說，你要呈現的是一個武林，而不是個別的武者。「一代宗師」裡面你必須面對或者處理歷史題材，面對民初到五十年代這麼龐大的民國材料。根據我的了解，你周旋在眾多史料之中，做了非常多的選擇，非常多的割捨，很多事看起來是暗藏在外。你怎麼期待你的觀眾，把這個故事編入到自己生命或歷史呢？

王：其實這跟那個絕招的講法一樣，就是當你練拳很久後，你會知道練一百套也沒用，到最後你提煉的，只有一手，這個過程不是一個加上去的過程，而是一個減下去的過程，也就是你最中心的是甚麼？

這個電影，我相信，我希望，它不是屬於一個某時某地一個人可以看得懂的戲，或是只讓某些藝術系的人會有興趣、作武術的人會有興趣的故事，我相信它裡面有一個精神，可以套用到每個人的生命裡。

一代宗師路 不過還給眾生

其實，你記得我們兩人曾經聊過，一開始，我們在討論的時候，談到什麼叫一代宗師，怎麼才稱得一代宗師，就光這四個字我們就爭論幾年了，民間也各有不同的說法，有太極門的講法，但到後面我們都不認為那些說法是一個很全面的事情。

經過這些年，到最後我自己歸納下來，就是一個所謂的宗師之路，只不過是三個簡單的過程，一是，見自己，你必須要知道自己的志向是怎麼樣。二是見過天地，最後，則是你要去見眾生，把所有學到的東西還給眾生，那個才是你，到那個階段你才能稱得上是一代宗師。因為你可以是高手，但不一定是宗師，因為你必須要有一個「還」的過程，把這個東西還給眾生，有這個能耐才能被稱為一代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