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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鍛鍊的/村上漫談生活
【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時報出版《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鍛鍊的》】


書名: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鍛鍊的
作者:村上春樹 
繪者:安西水丸
譯者:賴明珠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1年01月03日
內容介紹:

這是村上春樹繼《村上朝日堂反擊》十年之後,同樣在《週刊朝日》雜誌上連載的隨筆,共61篇,日文版於1997年出版。

在《週刊朝日》的連載期間由1995年11月至1996年12月,正逢村上春樹採訪地下鐵事件被害者,整理《地下鐵事件》書稿時。村上剛結束長期旅居歐洲、美國的海外生活,繞了一大圈回到日本定居,一方面心情相當沉重,一方面寫隨筆則是一種放鬆與平衡,部分回憶在美國期間的事情,一貫的幽默甚至有點脫線,重新看日本眼光也不同了。

隨筆的主題包羅萬象,例如:〈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關於體罰〉、〈關於報紙、資訊的種種〉、〈裸體做家事的主婦是對的嗎?〉、〈沒有比公司更美妙的地方,是嗎?〉、〈長壽貓的祕密〉、〈是的,我喜歡喝啤酒〉、〈音樂的效用〉、〈文學全集到底是什麼?〉、〈文科系與理科系〉、〈一事即萬事〉、〈掉毛問題〉、〈抱怨信的寫法〉、〈我們的世代並不是那麼糟糕的世代〉等。提及了工作夥伴安西水丸、報紙、資訊、翻譯、田納西‧威廉、鍾愛的貓、喜愛的啤酒、音樂的效用……等。

從「大白天落入迴轉壽司的恐怖陷阱」、「不想被外星人知道的話」,到如何寫抱怨信、學校體罰問題等,村上描寫世紀末日本的隨筆, 搭配水丸畫伯插畫的襯托,形成名搭檔《村上朝日堂》系列的最新作品!

新書內容搶先看:

長壽貓的秘密.生產篇

上次寫過二十一歲的長壽貓妙子的事,這隻貓有很多奇妙的小插曲(老實說,多得可以寫成一本書),因此請讓我再追加寫一點。對於說「看到貓就怕得身體縮起來」的水丸兄,又要他不得不畫貓的畫,真覺得過意不去。

妙子因為是雌貓所以生過幾次小貓。這隻貓雖然是純粹的暹羅貓,不過我對血統並不特別在意,因此從一開始就放她出去隨她高興。所以小貓們全都是父親不詳的小雜種,不過臉都長得很漂亮,又聰明又可愛,因此每次都轉眼就被分別抱走了。不過到了七、八歲時,聽認識的獸醫說「年紀不小了,為貓的身體設想,差不多該給她做避孕手術比較好」。就請他做了。不過到那時候為止,我想總共懷孕了五次分娩了五次。

說到貓生的時候,通常都會避開人的眼光,躲到陰暗的角落去悄悄生小貓。我以前養過的貓也都這樣。生的小貓也不讓人碰觸。不過唯有這隻妙子,卻一定要在亮的地方,而且一定要在我旁邊生小孩。開始陣痛起來,終於快要生的時候,就會喵喵地一邊叫著一邊靠到我膝蓋邊,扭著纏我。並以傾訴的表情看著我的臉。沒辦法我只好說「好吧好吧」握住妙子的手。於是貓也用她那肉球緊緊地回握我的手。不久開始「抽動」起來,從雙腳之間漆黑濡溼的胎兒蠢蠢動著露出臉來。

生孩子的時候,妙子上半身站起來,雙腳張開坐著。我從後面像支持著她般,握著她的雙手。貓有時回過頭來,好像在說「不要離開我喔,拜託!」以嫵媚的眼光一直盯著我看。孩子生出來之後,我會幫她把那胎盤撿起來丟掉。貓在那之間就伸出舌頭慈愛地一直舔著小貓的身體。

光這樣就沒事了也好,但這隻貓每次一定都會生五隻小貓。而且生完一隻之後到生下一隻之間,要休息三十分鐘左右。所以從開始的陣痛到最後的小貓生出來為止,大約要花兩小時半左右的時間。在那之間我一直要握著妙子的手,互相注視著對方。這以情景來說,就相當奇怪,以肉體上來說,也很疲勞。

此外,這隻貓不知道為什麼,一定是在午夜過後生小孩。我那時候還在開店,每天肉體勞動已經很累了,半夜兩點到黎明時分,還要幫貓助產,實在真吃不消。所以中途會請我太太暫時交替地幫一下忙(又睏、肚子又餓、又想上廁所),但妙子不知道為什麼,生孩子的時候絕對只會來找我。而且絕對不放開我的手。所以我太太常說「那個,會不會是你的孩子啊?」我完全沒有這種記憶。貓的父親當然是附近哪家的貓。這樣說我也很傷腦筋。喵喵。

不過和正在生產時的貓,半夜裡幾小時都一直互相眼對眼時,覺得我跟她之間確實存在著類似完美的溝通般的東西。現在在這裡正在進行著某種重要的事情,有我們共同擁有的明確認識。是不需要語言,超越貓與人的分別的心的交流。在那裡我們互相理解,互相接受。現在想起來,那真是奇妙的體驗。

因為說起來──就像世間大多聰明的貓那樣──妙子平常也沒有對我們徹底敞開心。當然我們是一家人,感情很好地住在一起,不過其中還是隔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般的東西。就算偶爾會撒嬌、會嬌縱,但還是會畫出「我是貓,你們是人類」這樣的一條線。尤其這隻貓很聰明,她在想什麼,不得而知的部分相當大。

但只有在生孩子的時候,妙子似乎會把自己的一切,像剖開曬乾的鰺魚般,毫不保留地委身給我。那時候的我,簡直像在漆黑的暗夜裡被射出照明彈般,可以清清楚楚詳詳細細看到那隻貓所感覺著的事情、所想著的事情。貓有貓的人生,他們有他們的想法,有歡喜,有痛苦。不過生產完畢之後。妙子又恢復原來的模樣,變回充滿了謎的冷酷的貓。

貓真是奇怪的東西啊。

長壽貓的秘密.夢話篇

全國討厭貓的各位,很抱歉,又要再談貓的事了。而且是有點可怕的事,因此如果說「這種事不想讀」的人,請翻到下一頁。不過不知道下一頁到底有什麼。

那麼過了二十一歲還繼續活著的妙子(雌.暹邏貓),真的是充滿謎的貓。在我過去所養過的貓裡,也算是最多故事的貓。例如這隻貓睡覺的時候,經常會說夢話。您可能知道,有些貓會做夢,也會說夢話。會做惡夢喊叫出來。所以這件事本身並不稀奇。不過這隻貓有時夢話會說人話(聽起來像)。這是大約十五年前了,我曾經在什麼隨筆上寫過,因此可能有人讀過。不過因為是太怪的事了,我自己都還沒辦法接受,所以在這裡重寫一遍。

有一天我和貓一起睡覺。我想大概是睡午覺吧,記不清楚了。總之那時候我太太不在,我一個人在家,跟貓枕頭並排地睡。不是語言上的表現,而是真的枕頭並排睡的。妙子像人一樣,習慣把頭枕在枕頭上睡。她會朝向我這邊,或打鼾或把鼻息吹到我耳邊,因此有時被煩得睡不著。

我那時想睡了,正恍惚地閉上眼睛時,就在耳邊聽到「可是你這樣說……」小聲的話。我吃一驚張開眼。並環視周圍一圈。但沒有任何人。只有旁邊貓正熟睡著而已。偶爾身體伸長了說著類似「咕嚕咕嚕」的夢話。不過我那時候近在耳邊,清楚地聽見女人說「可是你這樣說……」。

或許貓說夢話發出無意義的聲音,聽起來碰巧像那樣也不一定。不過當時話的文脈非常清楚,重音也很確實。我當時也還沒睡。所以那也不是夢。我因為沒弄清楚,因此搖了妙子的肩膀把她叫醒。貓說<吚吚嗚嗚、怎麼搞的嘛,你真囉嗦>,簡直像我太太或什麼似的鬧情緒的醒法。

「嘿,妳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我真的試問了貓。

貓睜開眼瞪著我的臉,什麼也沒回答。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之後,一副<真是的,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的樣子,從棉被裡出來,搖搖頭就那樣不知走到哪裏去了。不過我那時候留下一個很深的印象「這隻貓一定藏著什麼秘密」。看起來像貓,自己重要的秘密不小心被人識破了,巧妙地含糊掩飾過去似的。這傢伙其實是會說話的,但因為被知道了嫌麻煩,於是把那能力巧妙地隱藏起來過著日子嗎?我甚至這樣認真地想。或許實際上真的是這樣也不一定。

不管怎麼樣,從此以後我在妙子前面,不再粗心大意地亂說話了。貓真的是,不知道背後在想著什麼。

其次這隻貓還會對鳥施加催眠術以便捕抓。妙子以為我們沒在看──她這樣想──時,一個人悄悄在做著。不過我太太碰巧目擊到那場景。我太太發現貓從屋頂上,朝著停在電線上的兩隻麻雀發出非常奇怪的叫聲(說是無法形容的聲音)。「到底在做什麼?」覺得好奇怪,為了不讓貓發現就躲在窗簾後面偷偷觀察那模樣。被妙子的聲音呼叫之下,麻雀們簡直像被下咒語縛住了似的,就那樣朝向貓的方向咻咻咻地被橫向吸引著一步步移過去(請參考插圖)。越聽越覺得技藝真高超。那時候,我也深深感覺到我真是養了一隻不得了的貓。如果貓身上含有女巫要素的話,我想妙子可能擁有幾分那種能力。

那麼這隻貓會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跟妙子在一起,她真的是理想的貓。既漂亮、頭腦好、健康,又充滿許多謎。我們跟貓之間經常保持類似輕度的緊張關係,那也自有那相當舒服的地方。很少有貓能讓人有這種心情。在這層意義上妙子恐怕是幾百隻貓中才能遇到一隻的貴重的貓,而我認為能遇見這樣的貓,在我的人生中可以算是最幸運的事情之一了。

(文章摘自《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鍛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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