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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井一二三/他們和我們的靖國神社

前些時,我一個中國朋友來日本單獨旅行,周遊了伊豆半島後,經式根島抵達東京,找我一起吃飯。他在東京住神田神保町,除了逛眾多舊書店方便以外,還離爭議頗多的靖國神社不遠。

見面的那一天恰逢星期一,東京許多博物館、美術館都關門。於是他順便走走通年開門的靖國神社,以及附設的游就館,而後到新宿跟我見面。

對於靖國神社,我覺得好頭疼。眾所周知,那是一所專門供奉明治維新後日本戰歿者的設施。凡是戰爭就分別敵我,對被當作「朝敵」的西鄉隆盛,雖是陣亡自盡的,但靖國神社還是不給供奉。反之,去台灣在乙未戰爭中喪命的一千一百卅名日本軍人,雖然多數得瘧疾而死,仍被供奉為老資格「祭神」。

我孩提時候的一九六○年代,鄰近日本武道館的靖國神社還相當安靜,夏天晚上被父母帶去逛廟會攤子的記憶,至今猶新。然而,一九七八年,神社方面悄悄供奉十四名甲級戰犯,包括太平洋戰爭開始時候的首相東條英機、作為上海派遣軍司令官對南京事件有責任的松井石根等。一九八五年,當時的中曾根康弘首相正式參拜靖國神社,引起中韓兩國政府的抗議。從此,原先清靜的宗教設施,變成了鬧哄哄的政治地標。不僅天皇不再去參拜,而且多數東京人都敬而遠之了。

聽到中國朋友去靖國神社和游就館參觀,我感嘆而言「連我們都不去的地方,你還特地去看!」他回答的內容,出乎我預料之外。「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根本沒想到,他們會那麼像中國共產黨。游就館的展覽,簡直跟北京革命歷史博物館的陳列同出一轍。你說是不是?」雖然出乎預料之外,但是我馬上理解他說的意思,因而說「你這就說對了。都是國家主義的神殿。」總之,能夠跟中國朋友對靖國神社的性質達成共識,我頗感滿意。

改天,我在大學跟兩位同事提起此事。他們是歐洲專家,對中日關係是外行,但畢竟是高級知識分子。聽完我講話,兩位臉上一時都浮出了「很意外」的表情,然後就明白過來,異口同聲地說「非常有意思。可是,這個嘛,寫出來就不大好吧?」我深深點著頭回答說「是。這邊和那邊,肯定都不討好。關於東亞的歷史和政治,說句實話多麼困難」。

兩位同事中年紀大的一位說,「我一個小舅就在那兒被供奉。母親健在的時候,我都陪她去過」。弟弟年紀輕輕就給徵兵陣亡,做姐姐的一輩子守了跟他的承諾。對兩百五十萬「祭神」家屬來說,靖國神社一直是追悼家人的宗教設施。可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已過六十八年,正如我同事的母親,對陣亡者有記憶的一代大多都上了天。結果,靖國神社作為政治地標的側面,反而越來越被強調。

十二月廿六日,安倍晉三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不僅引起了中韓兩國的抗議,連美國都表示失望。安倍跟其他世襲政治家一樣智商不高,卻以家族血統而驕傲。他老爺岸信介是從戰犯嫌犯翻身成首相,生前外號叫「昭和妖怪」,看來仍要通過外孫鬧鬼的樣子了。

(作者為日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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