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聞樂思/消失的舞伴

英文有句形容,「It takes two to tango」;換成中文,大概就是「一個銅板敲不響」的意思。

這裡會用「探戈」,而不是其他兩個人跳的舞蹈,該是求句中壓頭韻之故。但在音樂作品之中,若說哪種曲類被建立成具有「兩人意義」的象徵意涵,那就是「圓舞曲(華爾滋)」(Waltz)了。

想到圓舞曲,自然就想到維也納。這種三拍舞蹈的歷史可追溯到十六世紀,從粗野的鄉村農民舞蹈轉化為圓滑旋轉的都市風舞步,在十九世紀初以驚人速度風靡歐洲。就音樂創作而言,藍納(Josef Lanner)和老約翰史特勞斯(Johann Strauss I)所寫作的大量樂團圓舞曲,既供伴舞,有些也供音樂會演奏,圓舞曲逐漸成為音樂會作品。德國作曲家韋伯(Carl Maria von Weber)1819年所寫作的《邀舞》,從開始行禮如儀,女方欲迎還拒,到最後兩人開心共舞,之後互相告別,作曲家以音樂描寫舞會上男方邀請女方跳舞的情景,是第一首真正的「音樂會圓舞曲」。

也就從韋伯開始,「圓舞曲」所代表的不只是一種節奏或舞蹈,而是舞會與伴侶的象徵。蕭邦正式出版的八首圓舞曲,許多就是在描繪舞會,成功捕捉到城市圓舞曲的風格、中產階級的悠閒趣味,以及圓舞曲在設定開頭主題之後,不斷插入新旋律、新主題的舞蹈模式。作曲家以自己敏銳的觀察力描寫舞會中的形形色色。歡樂、調情、口角、笑鬧……男男女女的所有細節皆透過音樂表現,是具體而微的上流社會眾生相。

至於李斯特,他則巧妙玩弄圓舞曲的構成元素:圓舞曲雖是三拍,但重拍在首拍,並且實為一大拍,而非清楚的三拍。李斯特的四首《被遺忘的圓舞曲》,卻是透過各種設計,刻意模糊首拍重音,樂思也幽微曖昧——是呀,這是圓舞曲,但我是和誰一起跳的呢?不清晰的記憶,被遺忘的過去,舞會還在,一切已成夢囈。

李斯特只是暗示,柴可夫斯基卻是明說。《悲愴》交響曲第二樂章雖然聽來是圓舞曲,旋律也優美迷人,但仔細一算,柴可夫斯基卻寫成五拍,是根本不能與之起舞的圓舞曲。你若有勇氣,大可一個人去吃麻辣鍋,但面對這五拍圓舞曲,再怎麼努力,卻只能一步一跌。而這不能跳的圓舞曲,正告訴世人作曲家無法表白的愛情,柴可夫斯基最痛苦的秘密。

也因為世上竟有如此殘忍的圓舞曲,或許自己一人去吃麻辣鍋,也算不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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