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安如】
緣起於舒曼對克拉拉的「相思」,《時空情人》交織了王心心如泣如訴的傳統南管音樂、簡文彬(鮮少公開表演)的鋼琴演奏、以及德國男高音提爾曼.利希第的演唱。聽覺意象如此橫跨中西、充滿撞擊的組合,對身為導演的瑛娟老師來說,最期待展現給觀眾的,或感到最有趣的地方為何?習慣以視覺形容聽覺(聽音樂時腦袋裡總有畫面翻跑),這樣的中、西唱和有如水墨遇上蛋彩,南管聽似輾轉低抑,其實情感強烈揮灑如潑墨,舒曼倒顯得拘謹了,筆筆清晰。相思是共同主題,求而不得或不可求或無法求或昇華了無所求,慟傷哀憐悲悔瞋痴間或甜蜜喜悅,相思的諸多面向兩邊都極盡展露,只是方法不同卻又如此相似,這是最有趣的地方。
據說本次演出計畫發想由簡文彬提出,吸引瑛娟老師加入團隊的原因為何?
德國藝術歌曲與南管音樂拼貼撩人心動。參與的藝術家們也都個人色彩特出,我期待學些新經驗與不同領會。
承上,和這三名音樂家合作,期待為彼此創造哪些新的可能性?比如和簡文彬合作過《法斯塔夫》,但這次製作顯然又非常不同。
不同《法斯塔夫》的大編制熱鬧喧譁,這次幾乎是無大戲劇動作的演出。三位表演者、幾把椅子、鋼琴、琵琶、簫與一座風華消逝的建築,很低限很純粹,原以為很簡單,後來卻覺得難了。音樂家們創造聲音,我以光影唱和,希望音、畫繾綣如詩。
瑛娟老師之前的作品似乎較少涉及中國傳統藝術,大家也許也很好奇,南管之於瑛娟老師的關係或經驗?
其實從小就接觸傳統音樂及藝術,爺爺拉一手好二胡,妹妹學古箏,父母會帶我看傳統戲,國中學民族舞蹈,高中還在雲門練過京戲武功身段(當時的老師是朱陸豪林秀偉),也學中國畫,現在仍常讀書、畫、印帖譜,也不是第一次在劇場裡處理南音,覺得還算不陌生。
瑛娟老師向以豐富多彩的劇場語彙,精準傳達作品主題;乾淨、甜美而又殘酷的多重意象,也是讓許多觀眾印象深刻的美學風格。睽違劇場一陣子了,老師這次「出手」,不禁更讓人好奇,就這次「音樂會」的美學定位或風格手法,可能希望嘗試的概念或面向?
音、畫對位一直是我最感興趣的部份,也是我極力在劇場裡實踐的,其實這兩樣很難獨立分明,至少對我而言。總會在音樂裡聽見顏色線條或在繪畫裡看見節奏韻律,二者相互滲透是畫又是音。玩起對位又更複雜了,畫不只是畫,音不只是音,也可以是非畫非音,像某種邏輯遊戲,來回辯證推論,又像數學,要精密排列計算。聽完音樂會曲目及其對應方式,腦袋裡出現的主畫面是類似秀拉(Seurat)的點描畫法,遠眺光浮於色彩,近看光又不是光,似霧如電,又實又虛……越說越玄了(哈),總之,盡力把我腦袋裡的畫面立體化劇場化嚕。
《時空情人音樂會》的曲目,囊括了十六首聲樂組曲《詩人之戀》(舒曼加上海涅的詞)、傳統南管曲牌,以及《葬花吟》、《烏夜啼》等古典詩詞。文學和音樂的結合,在瑛娟老師過往的作品裡,也都讓人驚豔。這次會用什麼戲劇手法,將曲目加以串連或處理嗎?
排練時簡老師與心心已將音樂銜接串連,我能做的是視覺上的輔助呈現,基本上這仍是音樂會,可用的戲劇動作不多,較多的是氛圍營造,劇場元素回到最基本的文字、音樂、光影及其情感。除了光影外,比較想著墨的是音、聲裡的情感,不管是樂器演奏或吟唱。不同以往鋪陳自己編導作品中的情感方式或力度,這次比較扮演旁觀者,盡力跟隨、描繪演出者對作品的詮釋演繹及情感抒發,有時聽見了深情激越有時聽見了相思掩抑有時聽見了欲迎還拒有時相濡以沫……心思(絲)嘈切想望起落,很妙,希望觀眾不只 「聽」到也「看」到。
臺北藝術節執行總監王文儀曾指出,「光復廳音樂會」,希望能給予台北市民一種更「適中」的感受:「觀賞距離能比小巨蛋或音樂廳更親近表演者,而又擁有比live house更好的欣賞品質」。瑛娟老師對於中山堂光復廳這個獨特的古蹟空間,有哪些感覺?關於「在這裡舉行的音樂會」,有沒有什麼想法?有沒有想帶給觀眾哪些「在這次音樂會裡才能獲得的」特別感受?
空間有種神妙品質,它獨立自有言語,又可隨使用者變換姿態面貌。人在空間裡,空間在人心裡,外內映照,可玩耍的比想像中的多很多。多年前在光復廳演出過,現在再進到同樣地方,想的比看到的多。不會大動干戈,重新改裝,也無預算,能做的是順應時地,稍微重點描畫……與其說是空間,不如說是時間,光復廳的時間(歷史)意義大於建築本身,無法更動空間,那就設計時間吧,我這麼想。(本文由臺北藝術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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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01 |
【聯合報╱陳漢金】 ──舒曼與南管的邂逅 今年是「蕭邦年」,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許多蕭邦音樂會爭先恐後地展開。今年同時也是舒曼誕生兩百周年,知道的人無疑較少,國內更難得聽到相關的活動,然而台北藝術節9月3日至5日推出的「時空情人音樂會──舒曼與南管的邂逅」,似乎還滿令人動心──南管音樂家王心心,德國男中音提爾曼‧利希第(Tilman Lichdi),指揮家簡文彬,在劇場人魏瑛娟導演下,共同呈現一場結合南管與舒曼聯翩藝術歌曲《詩人之戀》的別開生面演出。簡文彬的暫時放下指揮棒,以鋼琴演奏者的姿態出現,也令人驚奇。 舒曼音樂的內省、深沉,使得他不像蕭邦那麼討好;比起「鋼琴詩人」蕭邦,舒曼更稱得上是「音樂詩人」。舒曼的許多鋼琴曲與藝術歌曲成了少數行家珍視的奇花異卉,正如南管經常是高雅人士迷戀的文玩清供一般。此場演出將西方與東方最雅致的音樂放在一起,嘗試讓它們相互作用,或許能摩擦出有趣的智慧與藝術的火花,的確令人期盼。然而,這場東方與西方的美麗邂逅,引起的演出上的一些難題,幾位演出者將如何處理?也讓筆者頗感好奇。 南管音樂的吟風弄月,感懷傷情,與舒曼《詩人之戀》中的睹物思情──樂曲中,花朵、夜鶯、河流與星星都會為詩人不幸的戀情流淚──的確有些神似。然而南管超凡脫俗的哀怨與《詩人之戀》悲觀、虛無的感傷之間,卻存在著客觀超然與主觀激情的差異。我們看導演魏瑛娟將如何解決這類問題。 演出中,好幾個各自獨立的南管曲牌,諸如〈葬花吟〉(曹雪芹詞)、〈烏夜啼〉(李煜詞)……將與整個《詩人之戀》的十六首歌曲一起被呈現出來。多首南管曲牌是彼此不相關的散曲,《詩人之戀》的十六首歌曲卻是一個整體,彼此之間存在著情節上的連貫性,調性轉移上的邏輯性,主題與動機上的相互呼應。此項演出是將《詩人之戀》的十六首歌曲與多首南管曲牌加以穿插交錯的處理?或是藉其他方式解決兩類樂曲之間組構上的問題? 王心心演奏琵琶的自彈自唱,與簡文彬鋼琴伴奏下利希第的演唱,無論在音質、音量、調性、律制、唱腔、音樂風格上,都存在著相當強烈的反差,導演如何善用這些差異,來營造出東西方文化相逢時所產生的奇妙「化學作用」,激發出令人意外的效果,而不是彼此之間顯得格格不入? 簡文彬以鋼琴家的身分擔任《詩人之戀》的「伴奏」,然而此伴奏已不再是次要的伴奏,舒曼為這組作品所譜的鋼琴部分,遠超乎伴奏,甚至凌駕在獨唱者之上,以它的豐富多變化,細緻微妙而著名,它的渲染情緒、氛圍的轉變,它的大起大落的營造戲劇性更是充滿前瞻性;全曲結尾相當長,由鋼琴獨奏的尾聲,尤其渲染出一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深遠詩意。簡文彬由指揮到鋼琴的轉換,或許將令人聯想到以前的著名指揮家蕭提(Georg Solti)的鋼琴彈奏一般,令人耳目為之一新。 在聽過、看過國內許多趕「跨界」、「混搭」潮流,卻顯得平凡、庸俗的演出之後,我們非常期盼一場較深入的製作,而不止是隨便玩玩,趕趕時髦而已。這場「舒曼與南管的邂逅」,或許能夠滿足大家的期盼。 【2010/06/01 聯合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