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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芳與胡蝶的歷史交會
聯合報╱蔡登山2008/12/31

胡蝶(前排左四)與梅蘭芳(三排右二)訪蘇的歷史交會。蔡登山/圖片提供

梅蘭芳耐心地一句一句地教,胡蝶也一句一句地學……《汾河灣》中的〈別窯〉,「兒的父去從軍……」這段西皮原板,直到晚年定居加拿大的胡蝶還哼得出來,倒還真是梅蘭芳親授的……


梅蘭芳1935年在蘇聯演出的海報。 蔡登山/圖片提供 

中蘇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
 1930年二月間,梅蘭芳訪美,造成萬人空巷的盛大場面,也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其實在五年後的1935年二、三月間,他應蘇聯對外文化協會邀請率團赴蘇聯演出,這是梅蘭芳演藝生涯中的重要經歷,也是中蘇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件盛事。從1935年初開始,莫斯科和列寧格勒的街頭巷尾,就張貼出印有「梅蘭芳」三個中國字的廣告,商店的櫥窗裡也陳列著大幅的梅蘭芳戲裝照片。《真理報》、《消息報》、《莫斯科晚報》等報紙不斷刊登照片和文字,介紹中國的戲曲以及梅蘭芳本人的情況。蘇聯對外文化協會還特意編印了三種俄文書籍在劇院中發售,它們是《梅蘭芳與中國戲劇》、《梅蘭芳在蘇聯所表演之六種戲及六種舞之說明》、《大劇院所演三種戲之對白》。經過宣傳,梅蘭芳在這兩座城市幾乎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而在此同時,蘇聯為紀念其電影事業成立十五周年,於1935年2月21日至3月2日在莫斯科舉行國際電影展覽會,邀請各國選派電影代表團參加。胡蝶當時是中國最紅的影星,當然是蘇聯影展大會指定的人選,其他成員還有「明星」公司製片人周劍雲、攝影師嚴鶴鳴、翻譯孫桂藉;「聯華」公司製片人陶伯遜、編劇余一清、副導演黃謙,共七人組成代表團。其中陶伯遜等五人已先行前往,胡蝶因還在拍戲,周劍雲因有事,因此最後一批出發。

原是兩件不同的事,卻在此時碰上了。1935年2月21日,梅蘭芳所率領的劇團除演出的幕前幕後人員外,還有劇團總指導張彭春、副指導余上沅,他們是中國戲劇界權威的知名教授。他們和胡蝶、周劍雲夫婦在上海同時登上蘇方專門派來的大輪「北方號」,同行的還有一位大人物,那就是要回任駐蘇聯大使的顏惠慶先生。


胡蝶(站立者)在蘇聯。 蔡登山/圖片提供 

胡蝶也算梅蘭芳的「親傳弟子」
根據《顏惠慶日記》,2月27日他們抵海參崴,換乘火車經西伯利亞前往目的地,在抵達莫斯科的十多天旅途中,車中頗感無聊,大家有時玩玩橋牌,多數時候也只有閒聊。胡蝶在她的回憶錄中說:梅蘭芳是一位沉默的謙厚君子,待人誠懇,因為車上有的是時間,我又對新鮮事物感興趣,加上梅先生和我兩人既不會飲酒,也不會打牌,有人說:「這裡有梅先生在,何不就此拜師,就此機會學唱京戲?」梅先生自是謙遜說:「這哪敢當呀!」不過禁不起我一再「央格兒」(北平土話「央求」的意思),就說:「拜師可不敢,就唱一段〈三娘教子〉吧!」。

胡蝶說:可別看我學方言挺快,而且學什麼方言就像什麼,可是這腦袋、這嗓子一到學京劇,就完全不管用了。這也是1930年胡蝶主演中國第一部有聲影片《歌女紅牡丹》,片中她演京劇名伶紅牡丹,穿插了京劇《穆柯寨》、《玉堂春》、《四郎探母》、《拿高登》四個劇目的片段。胡蝶學唱京劇不很開竅,僅「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幾句散板,就學了不少日子,仍然是字不正、腔不圓,主要是胡蝶的廣東音難改。於是沒有辦法,片中的幾段唱腔,只得請梅蘭芳幕後錄製。後來胡蝶說到這件事,總會風趣地對人說:「我不是梅蘭『方』,我是梅蘭『圓』。」意思是說電影中的唱腔是梅蘭芳錄製的那「圓圓」的唱盤在替她唱的。

人生何處不相逢,萬萬沒想到,五年後,名師就在身邊,天賜良機,胡蝶不想放棄,於是梅蘭芳耐心地一句一句地教,胡蝶也一句一句地學,無奈她還是覺得困難重重,怎麼也學不上。沒辦法,胡蝶就請梅蘭芳教她最容易上口的《汾河灣》中的〈別窯〉,「兒的父去從軍……」這段西皮原板。直到晚年,定居加拿大的胡蝶還哼得出來,倒還真是梅蘭芳親授的,頗具神韻。雖只是「幾句之師」,胡蝶有時還會幽默地說:「我還是梅蘭芳的親傳弟子呢。」

他們一行人於3月13日抵莫斯科,蘇聯對外文化協會人員、波洛伏伊、奧查寧以及大使館人員前來車站迎接。在梅劇團正式公演前,蘇聯外交人民委員會李維諾夫夫婦宴請梅劇團和中國電影代表團,中國駐蘇大使顏惠慶率使館外交人員參加。宴會上胡蝶就唱了這段《汾河灣》(西皮原板),她自稱是梅蘭芳在旅途中親授,唬得俄國人一愣一愣的,可說是現學現賣了。

莫斯科演出場場爆滿

顏惠慶在他的英文自傳East-West Kaleidscope中說:「梅蘭芳的首場演出安排在使館的大客廳裡,這裡除了舞台和樂隊的地方外,還可以容納160位客人。首場劇目為《刺虎》,舞台的布景、華麗的戲裝、新奇的音樂,和劇目情節,在蘇維埃首都引起了轟動,成為人們不斷談論的話題。後來,梅蘭芳還在莫斯科大劇院上演了多齣京劇,以及舞劍、舞緞帶之類,演出持續了十個晚上,受到熱烈歡迎,劇院每晚都爆滿,劇票難以買到。」根據戈公振及侄兒戈寶權合寫的〈梅蘭芳在庶(蘇)聯〉等資料得知,3月23日晚,梅蘭芳的第一場正式演出在莫斯科高爾基大街的音樂堂隆重舉行,一直演到28日。4月2日到9日,在列寧格勒的文化廳演出。4月13日在莫斯科大劇院舉行告別演出,這是應蘇聯對外文化協會的要求追加安排的。

有關此行的相關照片,除胡蝶在其回憶錄中保留了兩張她和梅蘭芳的合照,及戈寶權刊登在1935年五月分的《良友》畫報的活動照片外,世人真是難得一見,筆者在撰寫《梅蘭芳與孟小冬》一書時亦未見過。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台北「舊香居」的吳老闆居然告訴筆者,他在二十多年前收到一批胡蝶在蘇聯的老照片,經筆者查證此批照片來自駐蘇聯大使館代辦吳南如(炳文)的珍藏。吳南如當時是顏惠慶大使身邊的重要幕僚。《顏惠慶日記》在1935年4月4日就記載:「出席吳炳文為胡蝶、周君(按:周劍雲)夫婦舉行的宴會。」吳南如後來曾任駐丹麥公使、國民政府禮賓司司長、歐洲司司長、巴黎和會中國代表團顧問、駐瑞士公使,國民政府遷台後,1954年吳南如還擔任第三任新聞局局長,後來又任駐伊朗大使、科威特大使。1975年病逝美國。這批老照片從蘇聯跟著他走過大半個地球、走過了大半個世紀,白雲蒼狗,見證了人世的繁華,也留下了歲月的滄桑!可說是彌足珍貴了。


胡蝶(前排左四)與梅蘭芳(三排右二)訪蘇的歷史交會。蔡登山/圖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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